2015年8月12日 星期三

誰是郝志堅? ◎任奕嘉專欄



台灣政壇最近出現一個非常陌生的名字─郝志堅,他8月5日在網路雜誌《外交家》(The Diplomat)撰文,主張美國有71%的民眾反對派兵防衛台灣,並批評蔡英文使用「租用暴力」,資助激進分子攻擊政府部門,並直指美國的安全防衛計畫者擔憂民進黨會為了台獨拖美國下水。

這篇文章先在8月7日經《聯合晚報》記者黃國樑引述,以「美防衛規畫者 擔心台獨拖美國下水」為題報導,未能激起討論;8月11再經旺中報系駐美特派劉屏以「美媒憂『綠』 促檢討對台安全承諾」為題,於《旺報》再度報導後,配合立法院國民黨團的全力炒作,終於掀起一陣小小的波瀾。


有過7個中文名字的DENNIS V. HICKEY


究竟誰是郝志堅?如果說起他的原名DENNIS V. HICKEY,恐怕關心東亞局勢的人,就會有點印象了。

筆者查閱HICKEY近十餘年出現在台灣媒體上的紀錄,發現他用過7個中文名字,當然有些是報導者自行音譯的。「郝志堅」是他最這個月才見諸報端的名字,過去他比較常使用的是「范希祺」,其他有使用過的還有「習基」、「西奇」、「希奇」、「希凱」、「希基」,令人眼花撩亂。

最有趣的是,前《中央社》駐紐約特派林琳,過去在報導HICKEY的言論時,就使用過范希祺、希凱、希奇、希凱等4個名字稱呼他,可見HICKEY即便被尊稱為「美國公認的兩岸權威學者」,但林琳恐怕是有眼不識泰山,連要怎麼翻譯HICKEY也搞混了。

但這不能怪林琳,因為HICKEY本人的言論、立場也是南轅北轍,讓人搞不清楚哪個才是真正的HICKEY。


譴責中國恫嚇台灣的HICKEY


HICKEY其實長期關注台灣、中國、東亞的國際局勢,過去至少在2008、2012年兩度來台觀選。

2004年6月1日,當時還是西南密蘇里大學政治系教授的HICKEY,就在《芝加哥論壇報》投書「是北京,不是台北在推動台獨」,替陳水扁政府說話。他引述扁連任就職演說表示,台灣民眾還沒就統獨達成共識,台灣的民調也顯示,未來是與統是獨,將視狀況而定。

他接著批評中國的敵對行為,只是在挑釁台灣人民,金錢外交、封鎖台灣國際空間、部署飛彈,都把台灣愈推愈遠。而中國官方強加在扁政府頭上的台獨罪名,其實是北京把台灣推向法理獨立。除了用「偷竊台灣的友邦」抨擊中國用「金錢外交」促多明尼克與台斷交;HICKEY還以中國在921大地震(1999)、SARS風暴(2003)、對台部署導彈等不友善行為,深化台灣人對中的敵意;甚至讓台灣耗費原本可用於教育、健康照顧及其他社會福利的稅收,充做防禦中國的軍費。

HICKEY建議中國,應在不設定前提下重啟兩岸協商。否則,只靠威嚇手段卻日益腐化的北京政,對台灣人民實在沒有吸引力。


呼籲美國應對反分裂法表態的HICKEY


2005年2月10日,HICKEY更在中國制定反分裂法後,於《堪薩斯市星報》投書「美國危機潛藏台灣海峽」,強調美國政府應譴責這項立法,否則一旦台海衝突,最終仍需美國出面收拾。

HICKEY在文中稱許當時推動的春節包機直航值得注意,並表示布希政府歡迎這個發展,稱它「有助於該地區的和平及安全」。但中國制定的反分裂法,是讓西太平洋安全均勢複雜化,且是不受歡迎的發展。

HICKEY直指,反分裂法在很多方面都威脅台海現狀,無助於中國贏取台灣民心,只是讓台海的緊張更加惡化,也可能擴大兩岸的軍事競賽。

HICKEY呼籲布希政府應該明確地表示反分裂法潛藏危機,可能點燃海峽兩岸的戰火,最後讓美國捲入這場戰爭。


支持台灣參與聯合國的HICKEY


2005年9月,聯合國大會第60屆常會即將召開。台灣透過友邦提出「確認台灣2,300萬人民在聯合國的代表權」(入聯案)、「聯合國在維護台海和平方面扮演積極角色」(和平案)。

Hickey也在2005年9月28日於Springfield News-Leader撰文支持「和平案」。他表示,雖然「入聯案」已遭中國杯葛,但「和平案」在中國對台部署500顆飛彈、通過反分裂法後,已是一項及時的提案。

Hickey認為,布希政府正積極推動多邊談判來解決北韓核武的危機,也應強調支持以多邊方式解決棘手的中國與台灣問題。光是美國國防部、國會的研究報告均顯示,台海可能爆發危機,這都是布希政府尋求防範衝突方案的理由。他還提醒美國政府,若不支持「入聯案」,就錯失幫助聯合國促進世界和平的機會。


支持台灣人自決的HICKEY


Hickey在2007年2月出版專書《台灣外交政策之制定:從堅持原則到務實主義》(Foreign Policy Making in Taiwan: From Principle to Pragmatism),從國際體系、政府架構、社會力量及個人因素,檢視台灣外交政策的決策過程。

Hickey在書中支持台灣堅持民主及自由,並認同應由人民決定自己的命運。他在引述共和黨眾議員李奇(James A. Leach)的話指出,美國等強權如果改變一貫堅持肯定台灣地位的立場,會對全球事務造成猶如地震的效應。

Hickey還認同台灣尋求國際地位正常化,盛讚台灣是最具有活力的民主化國家之一。即便他也對台灣當時的政治對立及執政黨施政有所批評,但也點出媒體應負的責任。


不滿美國藉入聯干預台灣內政的HICKEY


2007年9月,扁政府再次叩關聯合國,但遭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誤引第2758號決議案,拒絕台灣的申請案。

當時,財團法人台灣民主基金會也在2007年9月14日舉辦「台灣加入聯合國」國際研討會,與會的Hickey不滿台、美早在6月就開始溝通入聯案及入聯公投,但美國卻在台、美各自大選的敏感期間才表態反對,時機似乎晚了太多,甚至還有干預台灣內政之嫌。

Hickey引述美國在1994年宣示的對台政策檢討,「不支持台灣加入需要以國家為條件的國際組織」、「支持台灣在此類組織發聲的機會」,批評美國只強調前面,忽略後面。

Hickey坦言,美國不可能直接支持台灣入聯,但可透過其他盟友在聯合國提出台入聯的申請案,美國在幕後操作、支持即可;只要台灣則不堅持「台灣名義」,把目標設定用任何名稱實質參與,先跨過門檻可對內交代即可,這樣就皆大歡喜了。

綜觀Hickey在2008年以前、扁政府時期,對於外界所抨擊的烽火外交,他是抱持同情的看法,不但譴責中國,還認為美國做的不夠。

不過傳說中的520分隔線,就算跨越太平洋、洛磯山脈,還是無遠弗屆、威力無窮,Hickey也中招了。


支持馬政府WHA模式的HICKEY


馬英九於2008年上任後,積極推對兩岸關係,並在中國同意下,以一中模式參與2009年的世界衛生大會(WHA)。

感受到520分隔線強大威力的Hickey,馬上在2009年5月24日於《堪薩斯城明星報》(Kansas City Star)投書,讚揚北京讓台灣參與世界衛生大會;他還誇稱,這可能是1953年韓戰結束以來,西太平洋最重要的發展。他更認為,胡錦濤及馬英九的遠見,讓兩岸有可能達成和平協議。


HICKEY建議美停售先進戰機換取撤彈


Hickey還進一步在美國總統歐巴馬訪中前夕,於2009年11月11日投書《洛杉磯時報》。此時的Hickey大讚馬政府的兩岸政策,諸如開放中客來台、取消貿易障礙、簽署食品安全協議。

Hickey建議歐巴馬政府,既然北京認為美國銷售新款戰機給台灣是極度挑釁的舉動,美國則應以不再出售先進戰機給台灣做為籌碼,要求北京撤除瞄準台灣的1500顆飛彈。在台海緊張緩解後,美、中也更容易維持緊密關係。


HICKEY來台觀選兼挺馬


2012年的總統大選,Hickey受邀來台觀選。他在2012年1月9日,投票日當週接受《中央社》訪問時,明確表態挺馬,認為馬是推動兩岸關係的理想人選。

Hickey表明,雖美國官方對台灣大選持中立態度,但寧願馬英九連任;甚至批評蔡英文否認「九二共識」,就美國而言可能有麻煩。

而過去同情、支持扁政府的Hickey還砲轟,民進黨執政有很多意外,例如公投等,為美國帶來問題。

過去批評中國恫嚇台灣的Hickey,現在則不認為台灣過度依賴中國,因為這是全球趨勢。他還表示,台海已不再是衝突熱點,台灣應持續目前政策,降低緊張情勢,不要成為東亞「麻煩製造者」。


HICKEY大讚馬連任


在總統大選落幕後,剛回到美國的Hickey更搶在2012年1月16日投書《洛杉磯時報》,稱許馬連任減少了美國的困擾。

對於蔡英文反對「九二共識」,Hickey引述美國官員在英國《金融時報》的放話指出,美國懷疑蔡英文是否有能力維持與北京良好的關係。

Hickey毫不遮掩地表示,美國鼓勵台北與北京關係的改善,所以希望馬英九連任。兩岸關係會在馬的連任下,愈來愈好。


HICKEY再次介入台灣選舉


由此可見,正如同Hickey出現在台灣媒體上,前後出現過7個中文名字,讓人搞不清楚哪個才是Hickey?Hickey的立場也是反覆多變,讓人搞不清楚他的理念究竟是什麼。

唯一可知的是,他永遠支持當權派。

在國民黨總統參選人洪秀柱選情低迷到低迷不能再低迷,且親民黨主席宋楚瑜已決定參選之際;Hickey 2015年8月5日在《外交家》(The Diplomat)發表「是美國檢視對台政策時候了嗎?」

過去即便是支持美國檢討對台軍售,但也認為美國應堅守《台灣關係法》的Hickey,居然要美國政府詳細檢視美台關係,特別是對台的安全承諾。

Hickey表示,美國人支持派兵防衛台灣的比例下滑,高達71%的民眾反對派兵防衛台灣。而不放棄台獨的民進黨,會將美國拖入台海危機;蔡英文並未盡力減少美方恐懼,還在多項重要議題的立場模糊不明。

Hickey進而批評,民進黨「租用暴力」,擁抱中東式作法慫恿聚眾,資助極端份子攻擊政府部門,讓美方很難理性認為台灣是民主模範。

因此,Hickey認為美國對台安全政策卻數十年未變,或許在1970年代是必要的,今天已經過時;美國應好好研究對台安全承諾該怎麼走。


聯晚率先響應 洪秀柱就接招位置


在國內,第一個引述Hickey文章的,並不是《中央社》,而是《聯合晚報》。《聯合晚報》在2015年8月7日,宋楚瑜宣布參選的隔天,在A2版用即醒目的標題「美防衛規畫者 擔心台獨拖美國下水」報導。

有趣的是,平常連兩岸議題都說不清楚的洪秀柱,居然馬上就接招,回應的Hickey文章。

《旺報》隨於2015年8月8日的「橘玩棄保? 洪:棄邪道、保中道」報導中,引述Hickey文章,讓洪辦對蔡英文喊話,講清楚是否認同「九二共識」等兩岸政策。


效果不佳 黨團、黨中央、洪秀柱三管齊下


不過《聯合晚報》的那個做球,因為遭遇蘇迪勒重創台灣,並未引起關注。所以《旺報》選在2015年8月11日冷飯熱炒,再次以「美媒憂『綠』 促檢討對台安全承諾」為題,報導Hickey的文章。

立法院國民黨團更在2015年8月11日早上10時召開記者會,把去年的反服貿學運、今年剛落幕的反課綱行動結合起來,誣指蔡英文煽動爆力、破壞民主。

國民黨文傳會主委林奕華接著再大讚Hickey是美國公認的兩岸權威學者。

最後是洪秀柱傍晚受訪時,將Hickey的文章倒背如流,大酸蔡英文訪美成效不彰,「但事實上,這篇評論就讓她的美國之行完全破功了。」


比包道格更骯髒的操弄方式


由國民黨在2015年8月11日藉Hickey的文章全面發動攻擊可知,不管是Hickey的撰文、《聯合晚報》的內銷、洪辦立即的回應,這一切都是有計畫的選舉奧步。較之於2012年選前透過包道格的直接表態,此次藉由一個信譽不佳、立場反覆的學者文章來進行政治操弄,更是等而下之的骯髒手法。




參考資料:

美報專文呼籲中國放棄黷武及對台威嚇。中央社,林琳,20040602。
美學者批評中國制定反分裂法。中央社。曾志遠,20050211。
美學者籲華盛頓支持聯合國維護台海和平案。中央社,林琳,20050929。
美學者范希祺出書評析台灣外交政策走向。中央社,林琳,20070226。
聯大秘書處越權 學者:可要求國際法庭解釋。中央社,李佳霏,20070914。
見證台灣總統大選 美國各界觀選團出發訪台。中央社,林芥佑,20080319。
美學者投書密蘇里州大報支持兩岸關係發展。中央社,林琳,20090525。
對台軍售 或能成為美中台三方皆贏籌碼。中央社,江今葉,20091112。
總統大選激戰 多國媒體觀選。中央社,蔡和穎,20120106。
美學者:化解兩岸歧見 馬較佳。中央社,曾依璇,20120109。
馬連任 美學者:降低中國威脅。中央社,吳協昌,20120117。
《華府看天下》台灣關係法 35周年憂患。中國時報,傅建中,20140321。
美防衛規畫者 擔心台獨拖美國下水。聯合晚報,黃國樑,20150807。
美學者論台獨拖美國下水 引發議論。中央社,廖漢原,20150808。
橘玩棄保? 洪:棄邪道、保中道。旺報,陳筑君,20150808。
美媒憂「綠」 促檢討對台安全承諾。旺報,劉屏,20150811。
國民黨團:小英租用暴力反民主。中央社,溫貴香,20150811。
國民黨:郝志堅是公認兩岸權威學者。中央社,劉麗榮,20150811。
美學者評論 洪秀柱:蔡英文美國行破功。中央社,戴雅真,20150811。